柴进为什么不待见武松?
都说是因为武松脾气不好,酒后闹事导致的。
我初次读《水浒》时,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然而,当我有了社会经验后,再读《水浒》才发现,原来我们错怪武松了!这时候你也许会问,柴进不喜欢武松,施耐庵都写明白了啊,你怎么还这么说呢?
柴进因何不喜武松?
原来武松初来投奔柴进时,也一般接纳管待。
次后在庄上,但吃醉了酒,性气刚,庄客有些顾管不到处,他便要下拳打他们。
因此满庄里庄客,没一个道他好。
众人只是嫌他,都去柴进面前,告诉他许多不是处。
柴进虽然不赶他,只是相待得他慢了——《水浒传》·横海郡柴进留宾,景阳冈武松打虎没错,施公是交待了:柴进不喜欢武松,是因为“武松喝酒后,庄客对他照顾不周,他便下拳打庄客”。
因此,所有的庄客都嫌弃他,都在柴进面前说武松的坏话。
但是,你有没有想过,施耐庵交待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角度去阐述的?
很显然,施耐庵是以柴进的人物立场进行这样叙述的。
这时候问题就来了,柴进凭什么仅凭庄客们几句话就认定武松脾气不好,酒后打人闹事?
关于庄客们说武松酒后打人的事情,柴进仅听庄客们说,他问过武松没有呢?
这就暴露了柴进的一个最大缺点了:身居高位,却不能兼听则明。
关于这件事,武松可有不同的解释:在“阎婆大闹郓城县,朱仝义释宋公明”这一回中,宋江在杀死阎婆惜后,逃到了柴进的庄园避难,在这里,遇到了武松。
武松为啥在柴进这里呢?
他也是在柴进庄上避难的。
一年前,武松在清河县与人争执,一拳将人揍晕了,他以为打死了人,怕蹲大狱,听说沧州有一个学习孟尝君“万里招贤”的柴大官人,就逃到了柴进的庄园寻求庇护,这一住就将近一年。
宋江到了柴进庄上后,就被柴进安排人设下了酒席进行高规格的招待,几个庄客作陪,从中午喝到了晚上。
后来,宋江有点儿内急,柴进就安排庄客提着灯笼陪他上厕所,在走廊上,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宋江,一不小心就踏翻了一个火锨,烤火的大汉被扬起的炉灰糊了一脸。
宋江刚想道歉安抚,就被那大汉一把薅住了脖领子。
大汉大喝道:“你是甚么鸟人?
敢来消遣我!”没错,这个大汉正是武松。
他此时身患疟疾,身体总是发冷,再加上因为被柴进疏远,没有带火盆的温暖房间,所以只能在走廊中依靠火锨来取暖。
一个是被柴进疏远,落魄到身患疟疾也只能靠火锨取暖,另一个是柴进的座上宾,出来撒尿都有庄客提着灯笼跟着,此刻的武松和宋江,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。
更有意思的是,此刻柴进庄上最落魄之人,还被柴进最优待的客人踩翻了火锨,扬起的炭灰还弄花了他的脸。
请你细品吧!如果将武松换作一般人,落魄潦倒地寄居在别人的庄上,遇到这种情况时,会怎么样处理?
他大概率下只会大叫一声,“哎呦,看着点儿!”,然后一边清理脸上的灰尘,一边等待对方前来跟自己赔礼道歉。
然后,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接受宋江的道歉,然后该干嘛干嘛。
是啊,都混到这般境地了,咱还能怎么样呢?
这种境遇悬殊的情况下,能讨回一声道歉已经不易了。
然而,武松却不是一般人。
他看见宋江撒个尿都有庄客提着灯笼陪着,肯定知道是柴进的贵客,但他还是揪住了宋江的脖领吼他,要揍他。
那个提灯笼的庄客,慌忙叫道:“不得无礼!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。
”这句话扎了武松的心,他马上给予反击:“‘客官’,‘客官’!我初来时,也是‘客官’,也曾相待的厚。
如今却听庄客搬口,便疏慢了我,正是‘人无千日好,花无百日红’。
”你听武松这句话,这分明是在控诉柴进:“如今却听庄客搬口,便疏慢了我”。
对于柴进不能兼听,只相信庄客的一家之言便疏远了自己这件事,武松感到非常愤怒。
因此,与其说他要揍宋江,倒不如说是他想借揍宋江这个柴进“最相待”的客官,对柴进不听自己解释的行为进行报复。
这时候有人会说了,武松说得可信吗?
一个两个庄客说武松不好时,可能有问题,但所有庄客都不待见武松——“因此满庄里庄客,没一个道他好。
众人只是嫌他,都去柴进面前,告诉他许多不是处”,这柴进还用得着问武松吗?
你还真别说,在有些时候,多数人说得还真不一定就是事实!多数人口中的“坏人”,还真不一定就是个坏蛋。
尤其是在一个垂直的权力架构组织中,多数人向上汇报的时候,多数人的声音有的时候并不一定是真理。
如果将柴进的庄园比作一个企业,那柴大官人就是这个企业的一把手,在庄园中掌握着绝对的权力。
然而,柴进这个一把手,虽在庄园中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,但他却也是个可怜人。
此话怎讲呢?
我想,做过领导的朋友应该对此深有体会。
在一个垂直权力结构的组织中,那个站在金字塔尖儿上的一把手,虽然他无时无刻都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,但往往却是组织中最孤独可怜的人。
此话怎讲?
这也不难理解。
你想啊,在任何组织中,都难以避免有一些喜欢搭便车、出工不出力、走捷径、捞偏门之人。
这些人整天惦记的不是组织的共同利益,而是如何获取超额的、不正当的收获来达成个人利益最大化。
这些人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,不惜颠倒黑白、文过饰非、嫉贤妒能,争功诿过。
柴进的庄子里就充斥着这样的一批庄客。
比如,在“林冲棒打洪教头”那一回中,我们就可以从柴进庄客的表现进行管中窥豹。
当时,林冲被发配到沧州遇到了柴进,柴大官人得知眼前的这位配军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后,当即将他请到了自己的庄上,并摆酒设宴,把林冲当座上宾款待。
然而,就在林冲跟柴大官人饮酒叙谈的时候,庄上的枪棒教师洪教头出场了。
洪教头听说庄上来了个“八十万禁军教头”后,怀疑林冲的身份有假,是个混饭吃的人,便一脸怒气地来到了柴进的酒席。
林冲听柴进介绍说来者是庄上的枪棒教头后,为表示尊敬,马上起身施礼参见。
但这洪教头非但不对林冲还礼,还一屁股坐下,把林冲当木桩子一样晾在一边。
洪教头这番无礼操作,顿时让柴进这个主人非常难堪。
为了缓解尴尬,柴进便向洪教头郑重地介绍林冲,让二人相拜。
为了让洪教头对林冲表示尊重,柴进甚至还把林冲前“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”的头衔重复了一遍。
林冲见大官人如此抬举自己,就再一次起身,郑重地拜见洪教头,并让出宾席头坐,让洪教头坐。
按理说,柴大官人这个主人都亲自下场解围了,林冲很有眼力见地让出主宾之位了,一般人也就会顺势就坡下驴了。
然而,这洪教头就不。
他非但没有对林冲躬身答礼,还继续对林冲发难,来了一句:“休拜,起来!”洪教头这是一点儿都不给林冲面子,甚至连柴进这个主人的面子都不肯给。
众人在尴尬的气氛下勉强落座后,柴进为了给自己找回面子,再一次提醒洪教头,林冲不一般。
柴进道:“这位非比其他的,乃是八十万禁军教头,师父如何轻慢?
”洪教头说:“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,往往流配军人都来倚草附木,皆道‘我是枪棒教师’,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。
大官人如何忒认真?”洪教头这话正中柴进的要害:柴进不善识人,虽有当世孟尝的称号,但进收一些打着响亮名号的依草附木之辈,所以,庄子上尽是一些混饭吃的人。
柴进也被说红脸了,说道“休要小觑他”。
洪教头忍耐不住,跳起来,说:“我不信他。
他敢和我使一棒看,我便道他是真教头!”柴进早就被这“直肠子”的洪教头给弄烦了,所以当他提出跟林冲比试枪棒,柴进马上便顺势安排二人比试,还怕林冲不出全力,特意拿出二十五两银子作为彩头。
洪教头看着唯唯诺诺的林冲,心想,八十万禁军教头就这个鸟样?
那我岂不能当大将军喽?
于是,比试开始后,他笃定眼前这个矬鸟接不了自己三招,便提起棒子对林冲一顿猛攻。
果然,这林冲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,洪教头便越打越放松,他完全没想到,这是林冲的诱敌深入之计。
林冲边打边退,故意卖得一个破绽后看准时机,一棒就将洪教头打翻在地。
柴进见林冲出手就将洪教头打倒,便大喜叫道:“快将酒来把盏。
”周围的庄客们呢?
则一齐大笑,快意非凡。
洪教头呢?
洪教头那里挣扎起来。
众庄客一头笑着,扶了洪教头,羞颜满面,自投庄外去了。
你看,此时的庄客们见洪教头已被柴进抛弃,已然不是柴进尊敬的枪棒老师,在柴大官人面前栽了这么大的跟头,众庄客“笑着”扶起了他,显然,没人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。
此时,庄客们的“笑”,我们应该不会感到陌生。
试想一下,在我们生活中,当认真工作的你出现失误时,在旁边看笑话,偷笑的是不是都是平时喜欢偷奸耍滑的人?
他们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是在说,平时你不能着呢吗?
啥活儿都抢着干,总是显得你多牛,我们多无能似的。
怎么?
今天栽跟头了吧?
活该!你早该滚蛋了!洪教头跟林冲素不相识,无冤无仇,为什么他会对林冲有这么深的敌意呢?
最初我以为是因为他的嫉妒之心在作祟,但是细细品读才发现,这洪教头可能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肠子,他是真看不得柴大官人总是被一些混饭吃的鸡鸣狗盗之辈蒙骗,所以被主观的情绪左右了理智和判断,断定林冲也是骗子,最后才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。
在历史上,只要有沽名钓誉者养士,就一定会有依草附木者闻风来投。
就连战国时代那门客三千的孟尝君,其门下都不乏鸡鸣狗盗之徒,到大宋朝时效仿孟尝君的柴大官人,庄上自然也难免充斥着一些混吃混喝的庄客,以致于他落难时,庄客一哄而散,没有一个对他出手搭救。
在柴进的庄上,骗吃骗喝的无能庄客多了,像洪教头、武松这样刚正不阿,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直人,自然也就成为了“不合群”的异类。
因为这样有本事的人一旦受到柴进的恩宠,那他们这些混子的前途必然会受到影响——从洪教头对待林冲的态度就不难发现,他平时对待那些鸡鸣狗盗的庄客也不会有好脸色。
劣币驱逐良币嘛,这是个恒久不变的真理。
柴进虽然是庄子上的一把手,但他却是庄子上最被孤立的可怜人。
这一点,做过领导的人应该能体会到。
一把手的位子其实很奇怪,表面上组织内事无巨细都需要你来拍板,但在那位子上坐久了,你就难以获得真实的信息。
因为,平时你所看到的,所听到的信息,其实都是底下的人根据你的喜好,有选择性地让你看到和听到的。
这样的情况下,作为一把手,如果你再不自律,喜欢在手下人面前显摆自己的特长与偏好(比如,柴大官人喜欢听江湖事,仗义疏财,结交好汉),那么身旁那些谄媚、迎合、欺瞒之人随之就会见缝插针。
你喜欢听江湖事,马上就有人给你讲;你喜欢结交江湖好汉,立刻就会有人把好汉介绍给你,不管是不是冒牌的。
唯一的例外,可能就是一把手想要见到能人,但是手下的庸人们就是不让见。
为啥呢?
原因无他,因为能人来了,庸人们就得走了。
有本事的人,真正做事的人,是不愿意跟庸人共事的。
所以,当刚直严厉的洪教头被林冲打倒之后,庸人们无不称快。
所以,当又一个有本事的武松来到庄上后,为了避免武松成为第二个洪教头,庄客们便先下手为强,故意怠慢他,激怒他,孤立他,编排他,抹黑他,为的就是让柴进不待见他,疏远他。
让武松远离柴进,他们就安全了。
武松在柴进心中的坏形象,就这么被庄客们一点点给勾勒出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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