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有什么儿时的回忆,是让你念念不忘的?
童年记忆:丢了父亲的至宝我自小喜欢书。
父亲是教师,家里肯定有书,却不知藏在哪儿。
有次夜深,父亲看书睡着,我看到海蓝色封面竖写着《诸葛亮》,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,看到都是竖排的繁体字。
又一次,发现父亲枕头底下,有本半头砖厚的泛黄的书,书名《今古奇观》,里边也是繁体字,都看不懂。
这些稀奇古怪的书会藏哪呢?
母亲盛衣服被褥的柜子里?
还是藏在东屋的上笆子里?
我开始偷偷盯梢。
终于发现了秘密——父亲打开桌柜右抽屉的铜锁取墨和镇尺,让我瞅见一摞摞老书。
我想看一本,父亲赶忙锁了,说等你长大了再看。
父亲去外地教学,一个多月才回家一趟,桌柜的钥匙就挂在父亲的腰带上,母亲都没机会开桌柜的锁。
上小学时,孩子们心里特虚荣。
谁手头有本小画书,都会惹得玩伴们流口水。
谁想借看,得拿桃杏李子换,用石笔、铅笔、橡皮也行。
可铅笔就一支,谁也舍不得。
小儿书都稀罕如珍宝,谁拥有本小说,那简直就成王者了,尽管大家对小说都似懂非懂。
而我家邻居福哥就有一本,是《三国演义》上册。
他像怀揣宝贝一般,掀起衣襟,只给我们瞧瞧封面,赶忙藏起来,唯恐藏慢了,书会展翅飞走。
我跟福哥说,我家也有小说《今古奇观》,福哥一听,眼睛瞪得像鸡蛋,连说,赶紧拿来跟他换着看。
可我没父亲的柜锁钥匙。
他说他有取书的诀窍,《三国演义》就是从他父亲的桌柜抽屉里摸出来的。
他拉我一旁,跟我如此这般的耳语一番。
当晚,我就拿到了两本《诸葛亮》(后来知道,这是古籍出版社出的绣像版),然后溜进富哥家,跟他交换了《三国演义》。
怕在家里看闲书被母亲发现,躲进园里奶奶的房间里翻书过眼瘾。
第二日,福哥说,他的小说大厚厚,我给他的都是薄薄的,还得拿那本《今古奇观》给他。
尽管我缕活着也认识谢繁体字,可《三国演义》的大意却弄不懂,读得慢。
只好又摸出《今古奇观》给福哥,让我把《三国演义》多看两天。
三天两晚,终于过了眼瘾,赶紧去找福哥换回那三本书。
福哥拿到他的上册《三国演义》,还我两册《诸葛亮》,要我再拿几本书,换他的下册《三国演义》。
我回家又如此这般一番,摸出来本宣纸印刷的《千家诗》,还有两本宣纸老课本。
待我将下册《三国演义》还给他,追要《今古奇观》时,他说用那书跟外村交换小说《吕梁英雄传》来看。
我只能答应。
春节来临,福哥领我们少了麻杆秸,桑枝子,再拌上硫磺、芒硝、铁末子,卷噼里啪啦响的滴滴机。
卷滴滴机得用软软的老书纸,福哥就把我给他的《千家诗》和旧课本,撕开卷了滴滴机。
看我不舍得,福哥说,这些都没用了,再说,都属“反四旧”反的“黄书”,你家窝藏着,就是藏着炸弹,还不如卷了滴滴机,一了百了。
过了些日子,没封面的破书《吕梁英雄传》终于轮我手上,看完后送去福哥家,追要我的《今古奇观》。
既然《千家诗》和旧课本都是“黄书”,我估计写《卖油郎独占花魁》这样故事的书,会黄上加黄,赶紧追回,塞回父亲柜匣才会保险。
谁曾想,这《今古奇观》算得上书中珍品,福哥交换出去,一传十,十传百,他使出牛劲也追不回了。
这可把我下坏了,唯恐被父亲发现丢了他的至宝。
每逢父亲返乡,我都躲着父亲,更不敢跟父亲对视。
父亲一喊我名字,就吓得心惊肉跳。
时常作恶梦。
惴惴的心情连春节都没放松过。
纸里终究包不住火。
春节后,走完亲戚,大雪纷飞的日子,尚未开学的我们,都候在家围炉子暖和。
父亲开抽屉找书,终于发现少了《今古奇观》,还有《千家诗》。
他不相信我跟弟弟会拿他的书,抽屉钥匙一直在他手上。
他翻被窝,掀枕头,又急匆匆去园里我奶奶房间里翻找,终无所获。
我见父亲找书都急得眼睛直勾勾了,赶忙坦白求饶。
父亲哪会相信?
他知道我们都没钥匙。
我交代说,我是从中间抽屉里,将手伸进右边抽屉的缝隙,然后拽出的那些书。
父亲仍然不相信,拉开中间抽屉,让我再演示一遍。
看我真能抽出书来,父亲还没说啥,母亲手里的笤帚疙瘩早落我背上。
我赶忙跳起来,兔子一样飞快窜出门,跑向我奶奶的园里,奶奶一直是袒护我的菩萨。
事后,父亲心平气和跟我说,你得想法追着你福哥,把书要回来。
那书不值几个钱,关键是弄不好,会惹出大麻烦!那个年代,我掂量得出父亲话的份量有多重。
父亲后怕啊!可我去哪儿找回这书呢?